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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杏故事】林炉生:让教育与内心都回归自然
2014-05-09

人物档案:学生时代为北师大农民之子社团骨干,2006年合作创办北京农民之子文化发展中心,之后相继在密云创建自然教育基地、昌平创办打工社区学习中心,2009年在自然教育基地基础上创办燕山学堂,致力于自然教育、自然教育生活化、社会服务及青年成长支持的实践,也注重净化内心与简单生活的探索,2011年获选银杏伙伴。

作者:郭婷


从学生社团到公益机构


林炉生在闽南乡间长大,高考后进入北师大专科部读经济专业。他发现,很多同学的大学生活都在吃喝玩乐、郊游踏青中度过。炉生很难融进去,家庭经济也不允许,便将时间更多的投入学生活动中。有一回,哲学老师上课时介绍农民之子社团,那时候还是2002年,农民是有些污名化的称呼,炉生立马对这个冠以农民之称的社团产生了好奇与好感。进去之后,感觉更不一样,很多高校社团也有官僚化作风,而农民之子的成员生活方式很简朴,彼此之间像兄弟姐妹一样互相尊重。


从去打工子弟学校支教到给学校工友做培训、文艺活动,炉生一发不可收拾,还在老乡中募捐图书,自己成立了个社团——思农学社,带着老乡们寒暑假回乡支教。很快,他在读书与社团活动之间走完大学三年。毕业时,炉生留在北师大做后勤行政工作。他本以为,有这么多做项目的基础,现在又有了后勤的“官方”身份,可以继续在校内做工友改善项目。但工作后,才发现不是那么一回事,后勤工作有自己一整套的框架限制。炉生那时候年轻,不懂变通和打“太极拳”,安稳的工作和内心的理想发生冲突,他辞职了。


这时候,农民之子社团毕业的老会员越来越多,不少人都想将社团理想移植到社会上继续做。很快凑了7个人、7万块钱作为启动经费,成立北京农民之子文化发展中心,炉生全职负责。


然而高校社团不同于专业NGO,炉生一腔热情投进来,忽略了可能的难度。从学生社团到一家专业MGO是两回事,社团是流动的,往往组织零散的、自愿的活动,而专业NGO是持续的、稳定的机构,要进行系统的实践工作,需要有专业能力的工作人员,而非志愿者。但农民之子机构刚成立时,延续社团时期的做事习惯,缺乏专业经验的培育和对项目的系统策划。


先是帮农民搞生计,开展乡村旅游。炉生还在北师大后勤工作时,曾经与社团同学们一起帮密云西湾子村的农民策划板栗义卖,从中一分不赚,还承担了收到假币的损失,他们的做法感动了农民,受邀去农民家里做客。大家到了村子,发现周围有野长城,农家菜也美味可口,就萌生出帮助农民搞农家乐旅游的想法,既能自负盈亏,还能帮农民致富。


农民之子组织志愿者发帖招募城里人到村里旅游,农民有了收入,也很高兴,还在村里成立乡村旅游合作社。但问题很快出现,来的人花了钱,就对农户的卫生、食品安全、住宿舒适度都有要求,而那时候那个村子的农民意识还相对淳朴,卫生间、厨房条件都相当差。游客提了意见,炉生他们反馈给农民希望改进,这就要花钱,农民觉得,我还没挣到什么钱,就要先投入,不愿意。旅游计划夭折。


后来,有个台湾老师建议做亲子农园,承包一块地,让父母闲暇时带孩子种地,既有收入,又能做儿童教育。炉生就和伙伴租了几块地,起名为亲子教育田园,邀请一些有消费能力的人,比如北师大的老师,带孩子去种地。活动很有创意,最重要的是适合炉生他们的擅长——青少年教育活动,但也有问题,一是交通太远,西湾子村离城里有120公里;二是吃住条件也比较差,家长来了几次就不再来了。


几经折腾,炉生发现自己根本不擅长搞农村生计。那个阶段在寻找方向中饱受煎熬,员工也有意见,不明白机构工作为什么总是变来变去,再加上经费压力,工作中经常争吵,先后有几位员工在短暂工作后就离去。这件事对炉生的打击也很大,他慢慢在这个过程中开始把目光向内,了解自己的性格和特质,而这个时候,台湾辅仁大学心理系教授夏林清老师为炉生等一群青年人指引的“生命故事”方法,给了炉生很大的帮助。炉生认为这是他后来向内心探索的起点。


自然教育的萌生与成型


2006年底,一心教育服务中心给了农民之子一万四千块的资助,让他们做流动儿童教育。次年一月,农民之子组织了一期冬令营,开始使用自然教育理念。结束后,资助方非常满意,并追加后续资助。


农民之子的自然教育理念有两个起源,一是卢梭的《爱弥尔》自然主义教育,一是老庄的道法自然思想。炉生本人自幼在山中长大,更对自然有深入骨髓的热爱。但 2007年冬令营的时候,他们的自然教育还刚起步,主要还用知识模块的方式,如水文、天文、地质、农业等,让学生了解、接触自然。当时密云不老屯有个国家天文台,农民之子带着孩子们去看,见到巨大的射电望远镜什,小孩子惊呼:“哇,这么大一个锅!”但看过了,也就忘记了。而另一个活动,寻宝游戏,在树林里,藏一些东西让孩子们寻找,反而更受小孩子欢迎。看孩子们写的日记就会发现,他们印象最深的不是射电望远镜,而是游戏。这让炉生体认到,教育的关键不是给孩子多少知识,而是让他主动参与体验,他们的世界是经验的世界,而非概念的世界。


由此,农民之子开始注重设计更多游戏,也开始引进华德福教育、环境教育,以及其他机构的经验,在这样的摸索中,自然教育逐渐成型。


2007年的夏天,农民之子一口气办了三期自然教育夏令营,不仅继续获得一心支持,还有来自宣明会、乡村教育促进会的资助。作为一种另类教育实践,自然教育需要场地的配合,借来的场地,会限制活动深入开展。于是在当年夏天,炉生租下密云西湾子村废弃的乡村学校旧址,签了二十年协议,一年租金4000元,总共8万块。虽然场地租金超级划算,但基础设施很差。为了进一步省钱,也因为炉生认为,作为教育实践者,自己都不懂的东西,如何能教给孩子?接下来的几个月,农民之子的员工和志愿者,全部参与基地建设。从电焊工、油漆工到木工、瓦工,从建房到搬运苦力,从厨房到种地,炉生学会了做所有的工种,并明白教育是一种生活,由此提出一个理念,叫做自然教育回归日常生活。


基地建成后,参与者不仅仅是孩子们,很多成年人、大学生、NGO工作者、白领也开始参与,服务对象扩大,他们又去尝试更多元的课程设计。由于服务人群的多元化,农民之子在自然教育这个项目上,也开始有了一些经营项目的收入,由此可继续投入于基地建设及发展工作团队。


除自然教育外,机构也开始为社区流动儿童提供教育服务。2008年,农民之子办公室从立水桥的一个小区搬到昌平东三旗附近半截塔村,从此扎根流动人口社区。这背后也基于一个理念:对服务人群应感同身受,真正了解他们的困难和需要。


回顾这两年,炉生认为机构走过了最艰难的初创阶段,流动儿童自然教育和社区教育得以齐头并进,工作方向逐渐清晰,工作团队也开始稳定。当时承担的项目越来越多,如面向打工子弟教师的《烛光通讯》、打工子弟师生文学联谊赛、乡村中医义诊等。炉生尤其感念的是,2008年自然教育项目开始得到香港社区伙伴(PCD)稳定持续的资助,他认为PCD是一家非常成熟的资助方,不仅提供资金,更提供机构成长支持,比如财务存在不足,就帮助培训财务人员,对自然教育理解不深,便提供更多参与培训机会以及其他外部资源。炉生再三强调请笔者为PCD记上一笔,因为这种特质如果被更多伙伴和资助方知道,对行业发展更有意义。


困惑时的退守与探索


一切走上正轨时,炉生遇到新问题。他发现自己不能很好地阐述什么是自然教育。当不了解的人问起什么是自然教育时,很难说清。很多人把自然教育完全等同于环境教育,由此造成很多沟通上的困难。有些没有深入机构的人,甚至困惑和指责农民之子究竟是教育类机构还是环境类机构,为什么农民之子的业务范围又有流动儿童教育,又有环境教育。


此外机构项目增多,也出现矛盾,比如申请到了项目,为此招人做事,但项目完成或者做不下去,人怎么安排,请人离开机构?不离开的话怎么解决?团队内部为此产生矛盾,在炉生那时的经验里,解决不了,加上他想追寻自然教育的真谛和本质,便决定往后退,将机构事务、社区项目以及《烛光通讯》转交同事管理,只专注于擅长的、让自己内心有力量的自然教育。


“退思”时期,炉生接触了甘地和一行禅师的思想。甘地对简朴生活和身心健康的探索,启发了他,他开始尝试素食、光脚走路、体验自然,越发觉得自然教育是一种自身修养和内心净化的体验。而一行禅师对佛法的阐释,也让他认为自然教育是一种改变现有生活的方式,他因此开始深呼吸,进行内观。


这些内在的探索给炉生及机构带来极大助益:大家的心开始学会往内看,遇到矛盾或问题时不再像以前只是指责别人,而开始会反观自己。这种改变逐渐成为机构重要的特质,而机构中的每个人也在不同程度上受益。


这两年间,农民之子的机构事务由另一位发起人卫宏负责。从春到秋,炉生专注于自然教育。由秋入冬后,自然教育事务减少,他则外出游学,到福建的华南内观中心做义工。两个半年的时间,炉生学会清理机构繁杂事务及生活中诸多不如意时带来的负面情绪,并重新养成健康的作息习惯与生活方式。


在炉生看来,这两年是他对自然教育深入再思考的关键。现在炉生对自然教育已有一个简练而清晰的表达——“随顺自然规律的教育”,而在实践上,机构也形成一个完整的自然教育实践体系。自然教育不再只是传授知识、举办活动,它回到生活中,关注每个人内心的转变。当内心产生善意时,才会有对外传播的力量,让服务对象受益;负面情绪不懂排解,则首先伤害自己,其次传播给周围的人。


当2011年中,炉生重新投入整个机构的工作中时,他感觉由内至外,都充满了力量。


银杏伙伴助力机构转型


立业之外,随着年龄增长,成家的压力对炉生逐渐显现。2011年,作为工资最高的机构负责人,炉生月薪只有3500元。“像我这样一般的农村家庭,父母务农,兄弟姊妹做工,仅供一个孩子念完大学,就要花掉家里所有的积蓄”,炉生坦言,“尽管对于工作充满信心,也是内心最喜欢的职业,但我还是几次考虑过退为农民之子理事,自己去从事些能赚钱的工作”。


这时候,南都公益基金会开始征募新的伙伴,农民之子的同事们纷纷鼓励炉生参选,从初审到终审,他顺利获选2011年度银杏伙伴。也许有道德至上主义者会主张NGO从业者不谈钱,但炉生不讳言,这笔及时的资助让他整个心都沉淀了下来,也让一直为他担忧的家乡父母放了心。


当然,获选银杏伙伴带来的也不仅是钱。炉生这两年一直在探索什么是自然教育,银杏伙伴的专家来考察时,问他组织的规划是怎样的?对未来发展的预期是什么?有什么机构人才培养计划?他才发现过去很少关注这些方面。获选后他有意识地学习,借助两届银杏伙伴组成的关系网络,赴中山大学公民与社会发展研究中心 (ICS)学习,参加非公募基金会论坛,赴恩派请教……很快学到许多可借鉴复制的机构发展模式。


从2011年底,农民之子开始考虑做战略规划,到2012年底已完成,目前还开始了一次颇具野心的战略调整,他们自称为“二次创业”。


自机构成立以来,农民之子始终是自然教育和流动儿童教育两条工作主线交叉并行,就像两个交叉在一起的圆,六年过去,两个圆都有极大的发展。流动儿童教育项目越来越深入、越来越多,诸如扎根社区的社区学校计划,面向流动儿童教育领域的《烛光通讯》月刊等;而自然教育项目从最初为流动儿童服务开始,现在已经成为一个受众多元的普遍性教育理念和方法,特别是自2009年在自然教育基地基础上创办另类学校“燕山学堂”之后,他们在另类教育、另类学校的探索上,有了更加深入和系统的发展。


这次战略调整即是将农民之子分拆成两家机构,一家为农民之子,争取在北京实现民非注册,专注于流动儿童教育领域的服务;一家为燕山学堂,专注于自然教育以及与之相关的简单生活、生态家园等领域的实践,并以社会企业模式运作。两个机构之间一线执行团队分开,但依然由炉生和其他几位核心骨干所组成的管理团队负责。炉生的愿望是,未来几年内两家机构分别在各自领域发展成全国优秀的典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