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方树功
疫情爆发，宅在家里。
一天晚上，好朋友给我打电话，问我能不能通过微信视频陪陪她重症的老父亲，最近有几次自杀倾向。
朋友的父亲是著名企业的董事长兼总经理，由于身体原因准备退休，此前一直想内部培养一名接班人，由于种种原因都不合适，老爷子就想外聘一名总经理，给了内部的几个候选人部分股份，希望他们能支持外聘总经理工作。结果这几个候选人联合起来罢免他。他实在想不通人性之恶，有了自杀念头。
老爷子满腔怒火，胸脯一起一伏，仿佛《天龙八部》里的萧峰，带着血丝的眼睛充满绝望和无奈。
我平静地看着老爷子，缓缓地说：“我是您女儿的好朋友，她特别希望我能帮助您超越痛苦。但实话实说，我没有管理过那么大的公司，如何超越您的困惑我一无所知。”“但是我相信您八十多年的经历一定会引领您超越困惑。”我补充道。
老爷子给我讲了他辉煌的过去，讲到目前发生的事，对人性彻底失望，不停地问我：“小老弟，你说说，他们为什么这样对我？是金钱和情感让这些生命扭曲？”
我小心翼翼地说：“老爷子，这些问题到底是谁的问题？”
老爷子想都不想：“那还用说嘛，是这帮兔崽子的问题！”
我反问：“真的吗？”
“难道是我的问题？”他更加生气了。
静默了很长时间，老爷子突然说：“其实我也有问题，为了培养他们的大局观，我想了很多残酷的方法，把他们折腾得够呛。如果是我，也会心生怨恨……”
我追问：“如果是您的问题，那这个问题的本质是什么？”
“我很傲慢，看不起不用心、不用脑的人，几十年的心血特别想交给一个德才兼备的人。这个执念让我有太多放不下。”老爷子平静地说。又过了良久，他慢慢地说：“也许生命没有对错，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想法，存在即合理。”老爷子仿佛成了哲学家。
老爷子做到了自我超越。
我不由地想到了我们自己。十方缘老人心灵呵护公益活动发展十年了，特别感恩在各方支持下，目前全国有143个组织，每天有义工去各地养老院、临终关怀医院和社区，为重症、临终老人提供心灵呵护服务，服务老人超过10万人次。
可是在疫情面前，我们所有的服务停止了！很多生命垂危的病人需要心灵的呵护，由于种种原因，我们不能为他们直接服务。全国有4000万重症、临终老人，我们需要多长时间才能完成这个战略目标？我们组织的价值又在哪里？
第二天早上我起得很早，静静地坐在书房里，对自己说：“如果这是我生命的最后一天，我能为组织做什么？”
战略、规划、组织、资金、人力……突然觉得这些以前认为特别重要的事，似乎都不重要了。反而觉得义工们摸索了十年而总结的老人心灵呵护十大技术非常重要。我们一直秉承在做中学，学中做的模式，没有很好地研究如何把十大技术讲明白。培养一个三星义工最少需要半年时间。能不能用30分钟把技术讲透？
这个想法把我自己吓了一跳，觉得天方夜谭。回头一想生命只有一天了，我全力以赴吧，就在家里开讲。半夜12点了，我和老爷子一样，很不甘心结束这一天，突然觉得自己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了，只有力气说最后一句话了，自己问自己：老人心灵呵护技术的本质是什么？“让自己平静下来，成为宁静祥和的状态。同频共振，老人也会平静下来，达到宁静祥和的状态。”如一道亮光闪过，一句话能把十方缘老人心灵呵护技术说明白！30分钟也可以把十个技术讲明白！陪伴老人的技术方法核心是陪伴者自己要处在宁静祥和的状态，同频共振原理，老人就有可能同频到宁静祥和状态，超越对死亡的恐惧。联想到组织管理，同理。组织要持续发展，负责人首先要有宁静祥和的无我状态。如果自己因为工作目标没有完成就陷入焦虑和暴躁的状态，工作效果一定不会好。回首往事，我特别感恩一路走来的同行伙伴默默的陪伴、包容和引领。让自己时时处在宁静祥和的状态，时时处在“不分析、不评判、不下定义”的爱与陪伴状态，这是我努力的方向。我问自己：“如果我的生命只剩三天，我会为老人心灵呵护事业做什么？”
老人心灵呵护事业的关键是对义工专业能力的培训。一般需要半年。有没有更好的培训义工的方法？疫情期间，很多组织办起了心灵呵护陪伴家人的培训课，邀请我在网上分享。我不停地在各种群里分享。第三天晚上有一个群突然让我讲讲陪伴生命的方法和技术，我事前没有一点准备，开讲前问大家有什么诉求和问题，很多人提到自己目前在学习瑜伽等静心的训练，效果非常好。最近为了陪伴家人以及未来要陪伴养老院老人，到网上来学习十方缘老人心灵呵护技术，听说需要半年时间，非常畏难。“十方缘老人心灵呵护技术的目的是让陪伴者自己成为一个宁静祥和状态，不是训练老人的。如果你们静心训练的感觉非常好，可以直接把你们的技术用到陪伴老人中，大家学习的静心技术让自己宁静祥和，同时通过肢体或语言和老人交流，你会发现老人很快就会平和下来。”我说完后，大家都特别开心，他们当下用已经学会的静心技术就可以去陪伴家人了。说话间体悟到：很多学习过各种静心训练、学习过让自己平静虚空方法的人们再经过几次实践验证，就可以为老人提供心灵呵护的服务了。那天夜里高兴得没有睡着觉，一直笑着。十年来由于培训义工周期比较长，满足不了老人的需求。此念一转，现成的义工太多了，凡是学习过静心的人们，经过实践练习融合，都可以与我们一起为老人服务。好比学习老人心灵呵护技术是学习开轿车，以前我们培训义工相当于从没有开过车的小白开始，教大家一步步成为一个专业的轿车司机，现在我们还可以培训开客车、卡车、拖拉机等等各种机车的司机，他们可以学得非常快，因为底层的技术是相通的。大道至简。老人心灵呵护技术要让人人都很方便学习，要非常简朴简约，像空气，像白开水，人们随时可用。践行孝道文化轻而易举，才能成为一种生活方式。
第七天，我问自己：“如果生命只剩一年，我会为老人心灵呵护事业做什么？”不知道以前没有关注还是疫情中开放的原因，突然发现有许多网络视频会议平台，感觉比现场开会交流还方便，每一个人的眼神尽收眼底，还有同步录音录像功能……仿佛办公室、会议室都成了多余。我们甚至可以把理事会、监事会和执行团队开放给社会，吸引更多人参与。过完春节，全国很多义工组织开始了去员工化或混合组织形式的尝试，北京十方缘老人心灵呵护中心积极准备全面开放。一个多月过去了，看看实施创新的组织，确实充满了活力。在目前网络技术及社会保障体制逐步完善的情况下，社会组织去组织化、去员工化、少员工化、去空间化、兼职化、“斜杠青年”化、志愿者化等组织管理模式都有了可能……
十年来我们一直认为，老人心灵呵护必须是线下，面对面。为什么不能线上？为什么不能视频？疫情倒逼我们思考。有没有更好的方式，在任何地域任何时间里陪伴老人？
一过完年，十方缘北京中心的潘璐老师提出线上陪伴尝试，同事志华起了一个好听的名字：陪伴家人一小时。我们从义工陪伴自己的父母开始，从视频陪伴朋友的父母开始，每天晚上在群里分享自己陪伴家人的感想和收获，同时有老师进行点评和指导……一个多月过去了，加入的人越来越多。下一步将继续尝试，是不是可以成为常态、成为线下服务的补充，需要验证试验。
以前认为心灵呵护技术培训，线下最直接最有效率。疫情倒逼线上培训，发现线上培训有线下无可比拟的优势，特别是免费视频会议的推广更是如虎添翼。立春那天，我们把十大技术培训拿到了网络上，天天开讲，这样不仅让疫情宅在家的人可以随时学习，同时新培养了一批优秀讲师。疫情过后会继续拓展。十方缘这十年来一直在高速发展，好像一台飞驰的汽车。但是要服务好4000万重症、临终老人，光靠一个组织和几个组织是不够的，需要更多的组织一起参与，需要更多的人一起去服务。需要更多的汽车一起前行，这个时候需要我们提供基础建设，建立加油站、休息区和高速路。需要我们自己除了开车外，联合更多的力量做老人心灵呵护事业的基础建设，共同构建心灵呵护生态环境。疫情在全球的蔓延说明我们人类是命运共同体。十方缘在服务重症、临终老人的同时，是在做老人、陪伴者和家属的生命教育。生命教育不是一家组织可以完成的，需要连接更多生命教育组织和导师一起构建生命教育生态系统。当我把这个想法分享出来，得到了很多人的积极回应。春节后我们与喜马拉雅男人广播合作，推出了“百家陪伴”栏目，每周有一位生命关怀导师介绍他们独创的方法和技术，准备做100集，让人们在了解生命的时候，可以有不同的选择，构建一个完整的生命教育生态。目前已经做了三期，下一步我们将与中国生命关怀协会心灵呵护工作委员会筹建生命教育研究院，连接更多的生命关怀导师，共同研发生命教育方法和技术。目前我们只在公益行业拓展服务，其实还可以与养老系统、家政系统、医疗系统、教育系统……一起普及老人心灵呵护技术和生命教育，把生命关怀的技术普及到养老相关行业的职业培训中去。去年，云南十方缘与家政培训学校合作，将心灵呵护方法技术加入职业培训，培训后的学生被用人单位一抢而光，目前正在准备下一期培训，同时准备培养更多的师资。在这次疫情中我们真正体会到政策的力量。真正让4000万重症、临终老人祥和离开这个世界，不仅仅靠公益模式、商业模式……还应该倡导把临终老人心灵呵护纳入医疗保险，把老人心灵呵护方法技术纳入职业技能教育体系……我们准备与中国生命关怀协会培训中心合作，一起推动老人心灵方法技术培训。不论是公益方式、商业方式，还是与各行各业合作、推动政府改善政策，关键是让爱与陪伴成为一种生活方式和生活态度，让每个人都了解生命的本质，学会陪伴的方法，这样随时可以陪伴我们的爷爷奶奶，身边的老人，陪伴每个需要陪伴的人。当我把这个想法和杜杜老师、刘小刚老师分享后，他们马上行动起来：我们与一个机器人设计公司合作，研发一种教育机器人，让机器人手把手教会孩子们如何去陪伴家里的爷爷奶奶。约定疫情过后让设计人员去厦门十方缘中心参访交流。我们与歌路营合作，用小朋友喜欢的方式教会他们如何认识生命，如何陪伴自己的爷爷奶奶，一个星期拿出了小样。等疫情结束后就可以送到歌路营的项目点进行试点，如果有良好的效果会做成系列产品供孩子们收听。我们和杭州动漫团队合作，联合年轻人一起开发生命教育动漫，第一部动漫已经完成。我们联合济南团队开始设计面向临终老人家属的陪伴产品，通过文创产品共同陪伴生命，留下美好的记忆。我们与喜马拉雅男人广播合作，每晚8:30开播节目，让全国的义工可以在这个平台上分享自己陪伴生命的故事和自己生命的成长，还在抖音上开展各种尝试。过去这三个月，短短百日，却好像进入了时间隧道，过去了好几年。十方缘团队尝试做了不少事情，大多是老人心灵呵护的基础建设工作，如同垒起一块块砖，逐渐筑起老人心灵呵护这座大厦，我们心里觉得很踏实。希望十方缘将来的十年，不仅组织义工服务更多的老人，有更多义工通过服务老人提升自己对生命的理解和热爱，还希望与所有为老服务组织一起共建老人心灵呵护的生态环境。“功成必定有我的担当”和“功成不必在我的精神”连接十方缘分，共同为生命服务，让爱与陪伴成为一种生活方式。（完）（本文作者方树功为北京十方缘老人心灵呵护中心总干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