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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艳妮:基金会参与影响力投资路在何方?
2018-06-07

基金会为何难以直接投资?


“最好的架构是通过专业的投资公司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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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2016年6月24日-25日在京举行的中国社会企业联盟第二届年会前夕,媒体吹风会上,你曾表示,尽管投资界关注社会企业,但因为缺乏经验及投资前需要制订相关架构,导致实质性行动较为稀缺。那么,这个“架构”是什么?应该如何建立和完善?


彭艳妮:关于“架构”,首先看影响力投资本身。与一般性的商业投资理念不同,影响力投资需要比较长的时间,有些商业模式与机构是不能投的,因而它需要“耐心资本”。去年社企奖得奖机构禹闳资本的创始人、投资人唐荣汉说得好:“作为这些企业(社会企业)的外部投资人应有创业合伙人心态,更需要有耐心,并投入更多的精力给予所投企业帮助和支持。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影响力投资是一种有‘洁癖’的耐心资本。”


对于基金会来说,如果直接投资企业,确实需要架构。这与国内基金会管理方面的法律、法规政策相关。其实,《基金会管理条例》《慈善法》以及今年春节前发布的《慈善组织保值增值投资活动管理暂行办法(征求意见稿)》,这3个法律和政策文件,都没有禁止基金会直接投资企业。然而在现实中,投资的限制主要出现在政府监管实际操作的层面。比如,在财务审计时,审计方会提出系列的疑问和质疑,尤其对“基金会为什么投资企业”抱有很大的疑问,这需要基金会大量地进行解释;又比如,基金会的投资出现亏损后,会被要求将亏损列入基金会管理费。



问:为什么亏损会被要求列入管理费?


工蚁坊负责人郭小华:按照财政部颁布的《民间非营利组织会计制度》及其补充规定和相关会计核算原则,亏损应计入当年的管理费。理由是亏损属于投资失误,不属于业务活动成本,所以在管理费用里列支。其实依照新的改革,我觉得应该放到投资费用里,因为投资的目的是保值增值。


彭艳妮:总而言之,基金会做影响力投资虽然是被允许的,过程却比较麻烦。最好的架构是通过专业的投资公司去做。


为促进国内影响力投资事业发展,南都公益基金会将宣布,今年将作为投资人出资5000万元参与禹闳资本新设立的影响力投资专项基金“禹禾基金”,致力于推动国内社会企业的发展。禹闳是去年获得社企奖的机构。对于南都公益基金会来说,我们没有直接挑选社会企业进行投资,而是通过专业的投资基金去做,风险相对会更小。


基金会如果希望直接投资企业,可以参考北京乐平公益基金会的做法。该基金会控股的北京富平创业投资有限责任公司,通过投资公司去投资多家社会企业,这样就把影响力投资与基金会的业务相对隔离,操作起来更为便利。



南都基金会如何做影响力投资?


“目前看起来最好的一个办法”



问:南都公益基金会此次拿出5000万元用于影响力投资,具体合作形式是怎样的?


彭艳妮:这是个新决定,上周刚刚签订协议。禹闳资本获得2017年社企奖“年度社会投资奖”,他们的影响力投资基金效益很不错。据唐荣汉在今年4月举行的“2018年中国绿公司年会”上的分享,禹闳资本60%以上的项目集中在绿色农业、低碳环保、医疗养老、文化教育等领域。从投资退出的案例来看,社会企业投资的回报率并不明显低于其他领域的投资,其投资周期也没有比其他领域的投资周期长。另一方面,南都公益基金会的名誉会长周庆治、理事长徐永光与唐荣汉相识多年,了解和熟悉其投资业绩,就此次合作进行了充分的考察。对南都公益基金会而言,这是一个非常审慎的决定。



问:你曾说过,目前国内基金会支持社会企业发展的不多,南都公益基金会在支持社会企业发展方面,采用的是无息贷款的方式,请介绍下项目的整体情况。


彭艳妮:关于无息贷款项目发起的背景,是基于之前南都公益基金会资助社会企业项目的行动与反思。2010年起,我们与BC(英国大使馆文化教育处)的社会企业家项目合作,持续4年对社会企业予以资助,共支出360万元支持24家社会企业。长时间的探索后,我们认为,社会企业应当更多地以企业的方式运作,要有商业模式,给资助可能不是最好的办法。当时,增爱基金会是最开始做无息贷款的,我们学习了这个模式。


南都公益基金会的无息贷款项目做了两年。每年支持1家机构,提供50万元无息贷款,获支持机构须在3年内归还。2015年,我们为工蚁坊提供无息贷款,支持其在各地注册与开办分支机构,更方便快捷地为全国各地各类公益机构提供专业的财税法管理服务,从而推动中国公益行业公信力提升,健康有序地发展。


2016年,我们支持了耳目网。这是一家致力为残障人士创造工作机会的众包网站。其工作模式是:构建残障人士网络社区,向企业机构筹集适合残障人士做的工作岗位或佣金任务,并根据任务要求开发技能培训课件的方式,帮助残障人士走出封闭内心,创造个人价值,提高家庭收入。南都的无息贷款主要是用于支持其地推业务的拓展。


在这个过程中,我们面临系列挑战:


第一个挑战来自法律法规方面。由于基金会不能直接贷款给公司,所以2015年我们和工蚁坊签订的是捐赠合同,也就是说,我们以资助的形式给钱,工蚁坊还钱也是以捐赠的形式,这相当于君子协定,假如对方不还钱,我们其实是没有办法的;2016年,为了更加合规,我们将资金捐赠给乐平基金会,通过该基金会控股的四川省大邑县富平小额信贷公司贷款,为耳目网提供支持。


第二个挑战是对机构人员能力的挑战。做影响力投资需具备商业投资的机构能力,事实上,我们的团队在商业投资方面能力是有限的,如果招聘专门的商业投资人才,鉴于投资行业与基金会行业的薪酬标准不一样,难度也很大。


基于这些原因,在支持了两家机构之后,我们停止了无息贷款项目。今年,我们与禹闳投资合作,投入5000万元进行影响力投资,这也我们在探索多年后,目前看起来最好的一个办法。




问:基金会进行影响力投资,有项目相关投资(Program-relatedinvestments, PRIs)和使命相关投资(Mission-related investments,MRIs)的分别,南都公益基金会的投资属于哪一类?


彭艳妮:南都公益基金会的无息贷款属于项目相关投资,而我们马上要投入影响力投资基金属于使命相关投资。

(注:相关文章《基金会影响力投资的主要方式:使命相关投资与项目相关投资》对二者的定义及区别有详细阐述。https://www.sohu.com/a/224483814_765183)




问:除了无息贷款项目,南都公益基金会的项目还有哪些可以被称为影响力投资?银杏计划投资于人算吗?景行计划投资于机构算不算?中国好公益平台呢?总体而言,影响力投资的“投资”与基金会的“资助”,边界在哪里?


彭艳妮:这些其实都不算影响力投资。影响力投资要求有财务回报,这些项目都不追求财务回报,是资助行为。


所以说,基金会资助与影响力投资是两回事。我们谈到银杏计划与景行计划的“投资”时,更多时候是用投资来类比基金会的资助,如果用社会投资方面的概念来界定的话,这属于公益创投,而非影响力投资。



如何衡量社会影响力?


“这是比较有挑战性的事情”



问:早在2011年的时候,你就在媒体访谈中谈及英国社会企业的案例,比如学徒餐厅等。到如今,据你的观察,英国社会企业以及影响力投资的政策与环境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


彭艳妮:对于英国政府促进社会企业发展的政策,我最早了解于2006年了解。2007年前后,英国社会企业中有大量机构缘于慈善组织,都是为了尝试“造血”而建立的。随着时间的推移,政府对社会企业概念的解读发生了变化,全社会对社企的理解也有了不同。最开始,英国政府认为社会企业所获利润须用于扩大再生产或其所欲达成的公益目的。如今,英国政府与社会企业接受分红,社会企业更多地以企业的机构形态而存在。


英国政府非常重视影响力投资的发展。卡梅伦担任英国首相期间,亲自出面支持创办了“大社会资本”(Big Society Fund),协调银行把15年以上没有动过的账户闲置款项,用于社会投资,总数多达4亿英镑。卡梅伦说,就像伦敦金融城向企业提供资金一样,大社会资本重点就是为社会企业扩展提供资金,有助于解决英国的社会问题。


英国在担任G8峰会轮值主席国的时候,专门成立了一个影响力投资小组,在8个成员国层面推进影响力投资的发展。这个小组后来在英国注册成为一家慈善机构,叫做“全球社会影响力投资督导小组”(Global Social Impact Investment Steering Group,GSG),借此推动影响力投资发展。



问:影响力投资的概念不统一,但似乎大家都能自圆其说。影响力投资提了很多年,几年前就有人提出影响力投资的几大原则,然而,大家对具体的投资行为是否属于影响力投资很难认定,主要原因是缺乏判断的标准。也就是说,目前缺乏的是可用的、被广泛认可的标准体系,这个问题看起来近年来似乎难以得到解决,如何看待?


彭艳妮关于影响力投资的概念,目前全世界有几个影响力投资网络,比如机构投资者网络GIIN(Global Impact Investing Network,即“全球影响力投资网络”)、个人投资者网络(Tonnic)等,基本都有共识,都特别反对企业随意乱贴影响力投资的“标签”。GSG对影响力投资的界定有两个维度:第一个维度是“什么是你的初心”,也就是说,做投资的出发点必须是解决社会问题;第二个维度是投资机构必须追踪和记录自身投资所产生的社会影响力。为了做到这些,在投资之前就要制定衡量社会影响力的指标,在投资过程中不停地追踪这些指标。


如何衡量中国的影响力投资的社会影响力?这是比较有挑战性的事情。马蔚华先生也曾多次提出这个问题。据我所知,GSG有一套指南,指导大家衡量、计算社会影响力。GIIN也有一套影响力评估的的指标体系,非常复杂。总而言之,目前在全世界范围内,标准体系尚未形成广泛的共识,因而,在各地会有不同的探索。



问:我们来看下具体的案例。比如,红杉资本中国基金创始及执行合伙人沈南鹏投资中和农信,一般较容易被认为是影响力投资;假如他投资摩拜,就很难被称为影响力投资了。如何解释?


彭艳妮:如果从上述两个维度去衡量,投资中和农信会很容易被纳入影响力投资的范畴。至于摩拜,我们并不知道投资机构投它是不是为了解决社会问题,人们或许更愿意相信投资摩拜是为了追逐利润,而且这些投资机构在投资过程中是否制定社会影响力指标并追踪它们,我们不得而知。




问:影响力投资产生的社会影响力与公共利益相关,那么,与上市公司类似,在信息披露方面是否需要有一些标准和要求呢?


彭艳妮:信息披露方面,根据几个主要影响力投资国际网络所倡导的,影响力投资机构必须要披露其投资所产生的社会影响力到底是什么。也就是说,投资者要追踪的那些指标将是被用于披露的内容。